网络咨询中，我目前接待过的最小来访者是一名小学三年级男孩。他因一想到死亡就难过害怕近两个月，让妈妈帮忙找心理咨询师（说是在书上看到过有这个职业）谈谈（后生可畏啊，小小年纪就有主动求助的意愿，比很多成年人思想开明得多）。我们进行了三次谈话。

 

一

 

让家长在首次谈话开头露面表示知情同意后，我与男孩单独谈话。小男孩口齿清晰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说，有一天跟爸妈外出住酒店，晚上灯光昏暗，就感觉身上凉凉的，嗓子和肚子都有点不舒服。回家后，睡前他通过开小夜灯和听妈妈讲故事来分散注意力。最近却莫名其妙地害怕，可能是到了该害怕的时候。

 

我和他澄清“该害怕的时候”具体指什么。男孩说，自己小时候想当科学家，想发明出一种可以延长人寿命甚至可以让人永远不死的药。现在突然开始担忧，如果自己研发不出来这种药，是不是就会死掉？妈妈安慰他，有科学家正在研究这个课题，如果自己长大没有研发出来，也肯定会有别的科学家研发出来，他又担心到时没钱买药。男孩总感觉害怕能激励自己做出这个药，也不是自己故意害怕的，但害怕可能还有一些好处。

 

感觉男孩特别有悟性，我便及时反馈道，他说到这一点非常重要，害怕其实是有些好处的，它可能会催促自己真正行动起来，更有动力去想办法发明这个药，或者想办法拥有金钱去买到这个药。也就是，害怕对男孩来说并不完全是坏事，反而起到激励作用。

 

我进一步了解男孩对于死亡的认识。他想起一年前亲眼看到曾给过自己压岁钱的奶奶被埋进土里，当时很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就拉着妈妈不停地哭，还在路上突然脚软差点摔倒。后来，妈妈给他看《一片叶子落下来》，本以为可以治愈他，但他感觉这本书写得很伤感，把一片叶子的死亡写得很像一个人。妈妈希望他学会接受死亡，但是他不想接受这件事情，不希望将来自己和爸爸、妈妈是会死的。他没有告诉妈妈，自己之前幻想过，未来在做梦的自己可能已经研发出了不死药。

 

我肯定他的这个想法，肯定他小小年纪关于未来充满科幻色彩的想象。我认真地告诉他，目前人类确实要面临死亡，但说不定将来可能就真的能够不死。

 

他进一步提到，自己之前担心过，如果研发出了不死药，可能会有一个危机大爆发——地球会被人类挤满。那么，自己长大之后除了要研发不死药，还要研发一个更大的空间，可以让很多人住进去。他又提到哆啦A梦的神奇飞船，眼睛顿时神采奕奕。

 

我不由赞赏他，你现在有很多的想法都非常的好，非常的奇妙，目前人类确实有寿命的限度，但是随着科学的发展，说不定将来真的可能会像你所期待的能够有无限寿命，然后会去拓展新的空间，去容纳更多的人。其实死亡恐惧对你来说是有一些好处的，它让你想去做一个科学家，去实现让人类永生的梦想，然后再去创造更多的空间去容纳更多的人，我觉得这是非常好的想象。

 

听我这么说，他感觉好些了。

 

二

 

第二次谈话，我和他探讨了焦虑之下可以做什么。确实，死亡恐惧有时会让我们挺不舒服的，会让我们分心，没办法很专注地做作业或其他事情，但它也提醒我们珍惜时间。假如生命是有限度的，我们可以做些什么，不让自己将来感到后悔和遗憾呢？

 

男孩说，感觉上个学期过得太快了，转眼暑假也要结束了，自己竟然好像没有做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我说，其实时间的长短会随着我们的感知有所变化，同样是一天24小时，有的人做了很开心、很有意义的事情，就会觉得这一天过得非常有价值；如果这一天是很痛苦的，他就会觉得过得太慢了，好想熬过去，好想不要这一天。

 

我问男孩，你觉得，等你几岁算是长大了？他说12岁。我便对他说，你快10岁了吧？再过两年你就会更成熟一点，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了解到他已经开始做实验，我说，是的，在这两年多里，你可以不断学习更多的知识，让自己有更好的储备，等你12岁的时候能力就更强了。我鼓励他给自己设置一个起点，朝着研发不死药这个目标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他点头表示认可。

 

三

 

第三次谈话，我让男孩对自己的死亡焦虑打分（0分表示毫无焦虑，10分表示无比焦虑）。男孩说已经从开始的七八分降到第一次谈话后的四五分，再到第二次谈话后的两三分，他希望可以再降到1.5分。

 

我询问他能想到什么方法实现这个小目标？他想了想，说，只需要减1.5分的话应该不难，需要妈妈多鼓励一些，然后多干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忘记死亡恐惧这件事。我又询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活得更健康、更长久一点？ 他说，多锻炼、多吃饭和多睡觉。

 

……

 

看来，目前的状态他已经可以接受，并懂得转移注意力以及自我调节。不知不觉间，小男孩的死亡焦虑大幅下降，这是一个通过谈话直面恐惧并让死亡焦虑的意义与好处意识化的过程。

 

最后，我鼓励男孩进一步通过阅读书籍、与人交流以及观察生命历程等方式，获得对死亡更丰富的理解；并勉励他心存希望，怀揣梦想，说不定有朝一日就能研发出不死药，并开拓出新的人类生存空间。

 

我相信，当他真的行动起来，焦虑分值还会下降；而残留一点点的死亡恐惧，也不失为动力所在，不应该被完全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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